季梓桐去醫院裏找沈奕城，在走廊裏看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正沿著墻壁，一步一步地摸索著前行。她一時不忍，走了過去。

“小妹妹，你要去哪裏啊？姐姐帶你過去好不好？”季梓桐蹲下身子，和小女孩兒的目光平視著，柔聲說道。

小女孩兒停了下來，漂亮的大眼睛雖然明亮，但是卻沒有任何的焦距。

季梓桐慢慢地伸出手，在她的眼前輕輕地揮了揮手，見她的瞳孔沒有轉動，心頭閃過一絲憐惜。

“大姐姐，我想回病房，你可以帶我回去嗎？”小女孩兒雙眼無神地盯著季梓桐的方向，嬌聲開口，語氣裏帶著些許的不安。

“好啊！你在哪個病房？姐姐帶你過去。”季梓桐站起身來，牽起小女孩兒的手。

“唔……”小女孩兒低頭想了一下，倏而興奮地喊道，“哦，對了，我住的病房是201。”

季梓桐把小女孩兒送回病房的時候，她的媽媽正急得在原地打轉，看見小女孩兒回來了，連忙跑過去把女兒抱在了懷裏，溫聲輕喝著，“你跑哪兒去了？可把媽媽給擔心壞了。”

小女孩兒懂事地撫摸著媽媽有些僵硬的後背，細聲安慰著，“媽媽，我去衛生間了，是這位漂亮的姐姐把我送回來的。”

小女孩兒媽媽這才看見季梓桐，對著她連聲道謝，“麻煩您了。”

季梓桐莞爾一笑，擺了擺手，“不用客氣的。”然後微微彎腰，對著小女孩兒道，“小妹妹，姐姐先走了，等過幾天再來看你，好不好？”

小女孩兒對著季梓桐的方向揮了揮手，“好。姐姐，你一定要記得來看我喔！”

晚飯過後，沈奕城和季梓桐兩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。

季梓桐躺在沙發上，把頭枕在沈奕城的腿上。她想起了今天上午見到的那個小女孩兒，眸中閃過憐惜。

“你知道201的那個小女孩兒是什麽病嗎？”

沈奕城撫摸著季梓桐柔順的長發，沈吟了一瞬，緩緩開口，“腦瘤。”

“什麽？”季梓桐有些驚駭，從沙發上起身，不敢相信地看著他。

在確認沈奕城沒有開玩笑之後，她的肩膀有些垮了下去，神情懨懨，“太可惜了！她才那麽小，而且她的眼睛……”

季梓桐想到小女孩兒的病情，有些說不下去了。

“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情，一直以為只要在醫院裏待幾天，就可以和別的小朋友一樣了，可以盡情地玩耍，快樂地上學。”沈奕城的聲音低醇沈穩，亦是帶著惋惜。

季梓桐去醫院裏看過小女孩兒幾次，知道她叫瑤瑤，今年才剛剛滿六歲。

這天，瑤瑤正一個人在病床上玩兒，聽見有人進來了，笑著喊道：“桐桐姐姐，是你嗎？”

來人低低應了一聲，走到小女孩兒床前，在凳子上坐了下來。

小女孩兒坐在病床上，一臉興奮地央求著，“桐桐姐姐，你今天再接著給我講白雪公主的故事吧！她吃了毒蘋果，然後怎麽樣了？”

來人輕咳了一聲，略帶猶疑地開口，“我們今天不講故事了，好不好？”

瑤瑤眨巴了一下眼睛，不解地問道：“為什麽？我還想等我出院了，把這個故事講給其他的小朋友聽呢！”她有些悶悶不樂地耷拉下小腦袋。

來人想要伸手撫摸一下她，可是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，縱使有些於心不忍，卻也只能狠下心腸。

“瑤瑤，你……”

她剛想開口，卻見瑤瑤一臉關心地擡起頭來看著她，小手搖搖晃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，“桐桐姐姐，你的嗓子怎麽了？是不是生病了？媽媽說，生病了，就得吃藥，你可要記得吃藥哦！”

來人抓著瑤瑤的手，柔聲道：“姐姐知道了。”她沈吟了一瞬，終於開口，“瑤瑤，你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出院嗎？”

“為什麽？”瑤瑤的眼睛空洞一片，小臉帶著不解。

“因為……”來人咬了咬嘴唇，狠下心來，“因為你得了很嚴重的病，必須得做手術，不然的話，就和白雪公主一樣，睡著了就醒不來了。”

瑤瑤聞言，小臉可憐巴巴地皺成一團，害怕地喊道：“我不要睡著！我要見媽媽！嗚嗚嗚……你是壞人，你騙我的！”

來人起身，看著在病床上哭鬧不止的小女孩兒，眸中劃過愧疚和自責，然後決絕地轉身離開了病房。

季梓桐來到病房，見瑤瑤又哭又鬧，快步跑了過去，“瑤瑤，你怎麽了？是不是哪裏不舒服？”

瑤瑤一把推開她，一邊抽泣著，一邊大聲控訴著，“你是壞人，走開！”

瑤瑤媽媽恰巧進來，看到這種情形，連忙把女兒摟在懷裏，一臉的疼惜，“瑤瑤，不哭了，告訴媽媽，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
瑤瑤臉色蒼白，兩只手緊緊地捂著腦袋，聲音明顯虛弱了很多，“媽媽，我疼！桐桐姐姐說我生了很嚴重的病，我是不是就要死了？”

季梓桐聞聲，倏地一楞，臉色有些發白，“我沒有。”

回答她的卻是一聲淒厲的吼叫，“瑤瑤！”

瑤瑤突然病發，立刻被送到了搶救室。

季梓桐有些無措地站在搶救室外，看著“手術中”三個字亮著，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成拳。

瑤瑤媽媽看見她站在那裏，眼神裏閃過怨恨，朝著她大步走過去，右手高高地揚起。

“啪”的一聲，打破了沈寂。

瑤瑤爸爸連忙走過來，一把拉住妻子，厲聲斥責道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？！”

“我做什麽？”瑤瑤媽媽淒然一笑，怒沖沖地指著被打了一巴掌的季梓桐，“你為什麽不問問她做了什麽好事？我的女兒本來好好的，你為什麽要把她的病情告訴她？為什麽？！”

丈夫聞言，震驚地看向季梓桐。

季梓桐蒼白的臉上帶著五個鮮明的指印，破壞了嬌美的容顏，她卻一點都不在乎，緩緩地搖了搖頭，“不是我說的。”

瑤瑤媽媽卻不相信，厲聲道：“你滾！離我們家瑤瑤遠遠的！”

季梓桐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，而自己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刺激她，於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緊緊關著的搶救室，轉身離開了，背影看上去是那麽的蕭索，落寞。

手術進行了六個多小時，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。

瑤瑤腦內的腫瘤被切除了，但是情況仍然有些不樂觀，能不能恢覆意識還是一個未知數。

在搶救室的拐角處，季梓桐蹲在地上，腦袋埋在膝蓋裏，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。

沈奕城看著她這個樣子，眸中劃過濃濃的心疼和憐惜。他緩緩地伸出手，想要撫摸一下她的身體，可是停在半空中，又收了回去。

“沈醫生，瑤瑤怎麽樣了？”季梓桐看見沈奕城，連忙起身，由於蹲坐的時間太長了，腿部一陣酸麻襲來，身體不由得趔趄了一下。

沈奕城神情一緊，雙手下意識地想要扶穩她，可是在即將碰觸到她身體的時候，又不著痕跡地收回，雙手垂在身側，緊緊攥成拳頭。

季梓桐沒有註意到他的反常，滿腦子裏想的都是瑤瑤的病情。

她雙手緊緊地抓著沈奕城的衣服，一臉焦急地問道：“沈醫生，瑤瑤她沒事了，對吧？”

沈奕城垂眸凝視著她，在看到她臉上還未消退的掌印後，眸色倏然變暗，看不清情緒。許久之後，他薄唇輕啟，緩緩開口，“你既然可以狠心地把她的病情告訴她，還會擔心她的生死嗎？”

季梓桐眉心緊蹙，滿是錯愕和不解，“什麽意思？連你也不相信我？”

沈奕城眸中劃過不忍，卻又被他迅速掩飾住，“事實已經擺在眼前，你要我怎麽相信你？難道一個剛剛六歲的小女孩兒還會說謊嗎？”冷冷的話語劃破寂靜迎面向著季梓桐撲來。

他的下巴繃得緊緊的，就連握成拳的雙手都帶著慍怒的力度！

季梓桐有些不敢置信地後退了兩步，眸中盡是不被信任的委屈和傷痛，“我真的沒有說過，為什麽你們都不相信我？”

“究竟是不是你說的，也許，只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了。”沈奕城沈重地看了她一眼，然後邁開步子，和她擦肩而過。

走出幾步之後，沈奕城停了下來，但是仍然背對著她，低沈的聲音襲來，帶著冰冷的溫度，“我今天晚上值班，你自己打車回去吧！”

他說完這句話，徑直離去。

季梓桐看著他絲毫沒有留戀的背影，此刻竟然覺得他是那麽的陌生。

她的眸中噙著淚花，淚水一直在眼眶裏打轉。她卻緊緊地咬緊牙關，努力地不讓它流出來。

深夜的馬路上，季梓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，好似行屍走肉一般走在大街上。

一輛黑色奧迪緩緩地開著，跟在她的身後。

沈奕城看著前邊那個纖瘦柔弱的背影，那雙深邃的眸中，盛滿了顯而易見的痛苦和疼惜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三更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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